“能啊。”阿禾笑着指窗外,“你看归禾,它刚有了名字,传承林的光树就抖了抖叶子呢。”
光种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传承林,果然见最顶端的枝桠晃了晃,那颗最大的续忆果滚落一滴光露,顺着树干渗进土里。土下的根系立刻泛起新的光纹,像在笔记本上添了行新字。
老光匠正用续忆果的核磨光牌,碎屑落在光泉里,激起一圈圈涟漪。每个涟漪里都浮着个名字,有的在笑,有的在招手,像从时光深处探出头来。“当年石小子总说,光牌要刻得深些,不然风一吹就忘了。”他喃喃着,刻刀在新牌上落下“念禾”二字,力道比平时重了些,“现在才明白,刻得多深不重要,重要的是有人总在心里念着。”
老队长的呼噜声停了,翻了个身,嘴里嘟囔着“光绳别松了……星豆的光石要捡圆的……”。光粥的香气里,那些模糊的名字又清晰了几分,像被蒸汽熏软的糖块,慢慢舒展开来。
光种子忽然想飞。它振了振叶片,顺着光网的纹路往传承林去。路过回环轨时,那些正在哼唱《光轨谣》的影子纷纷抬头,星豆举着颗光石晃了晃,阿圆踩着光砖跑过来,连最小的念禾也跟着阿禾追出来,光绳上的新牌在风里叮当作响。
“归禾!等等我们!”
光种子回头,看见他们的影子在光轨上拉成长长的线,像无数条光绳,一头系着自己,一头系着光棚的灯火。它忽然懂得,“归禾”这两个字,从来不是终点。所谓归来,是你奔向我时,我也正朝着你生长,像光树的根扎向光泉,枝叶却永远向着星宇,把所有名字,都长成彼此能看见的模样。
传承林的光树又长高了些。光种子落在最顶端的枝桠上,挨着那颗最大的续忆果。果皮上的光纹还在增加,新的名字和旧的名字交叠在一起,像无数双手紧紧相握。远处的光棚里,灯还亮着,光粥的香气混着《光轨谣》的调子飘过来,在星宇间绕了个圈,最终落在每片光叶上,轻轻说了声——
“我们都记得。”
光叶上的“我们都记得”还没散尽余温,传承林深处忽然传来细碎的破土声。归禾低头望去,只见光树的根系在土里织成的光网间,冒出点点新绿——是刚发芽的小光苗。每株苗尖都顶着颗露珠,露珠里晃着模糊的影子,像是还没睡醒的记忆。
“是那些还没被记起的名字吗?”念禾不知何时跟了过来,小手攥着刚编好的半截光绳,绳头的光丝正一点点往光苗上缠。阿禾在她身后笑着点头,指尖划过一株光苗的叶片,那叶片竟微微蜷起,像在回应。
老光匠扛着新刻的光牌走来,牌上的名字还泛着新鲜的光痕。“石小子当年总说,传承林的土得用光泉底的软泥拌着续忆果的壳,这样长出来的光树才记得牢。”他蹲下身,把光牌插进一株光苗旁的土里,“你看,这‘阿砚’,当年总偷拿我的刻刀在光砖上画小人,画得比我刻的光纹还活泛。”
话音刚落,那株光苗突然舒展叶片,露珠里的影子渐渐清晰:一个扎着歪辫的小家伙正踮脚够石桌上的刻刀,石叔在一旁举着光石假装要敲她的手,眼底却全是笑。
远处的光棚里,老队长不知何时醒了,正站在门口朝这边招手。归禾振了振叶片飞过去,看见光泉的水面上漂着片新的光纹,像幅慢慢铺展的地图——上面标着回环轨的每个转角,传承林的每棵光树,还有些从未见过的岔路,路口隐约闪着“光巢”“星栈”的字样。
“当年勘探队留下的标记,”老队长舀起一勺光泉的水,水珠里映着群年轻的身影在暗雾里插光桩,“他们说,光轨要铺到所有影子能走到的地方,这样就没人会迷路了。”
归禾忽然明白,那些正在清晰的名字、正在发芽的光苗、正在延伸的光轨,从来不是静止的终点。就像续忆果的核落在土里会生根,就像光绳绕三圈会系牢,所谓“记得”,原是一场永远在生长的奔赴——你在光泉边教我系绳,我在传承林为你栽树;你在岔路口插下光桩,我就在迷路时哼起你教的谣。
夜露落在归禾的叶片上,与那三个字的光晕融在一起。远处的星宇里,又有新的光船从光河驶出,船头的名字正一点点亮起来。归禾望着那些渐渐清晰的字迹,忽然觉得叶片上的光纹又深了些,像有人在它心底轻轻说:
“往前面飞吧,我们的名字,要写在更远的光轨上呢。”